第九百一十三章 如此方管带-《崛起之新帝国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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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个大约三十岁光景的人,一张黑苍苍的脸,被太阳晒成了古铜色;他生着漂亮的黑色眼睛,其中有一种女性化的笑意,从眼睫毛底下闪闪烁烁地冒将出来;浓密的胡髭和络腮胡子遮住了整整下半个脸庞。他身材高大,身体壮实;他穿一套宽松的灰色西装,戴一顶呢帽,漫不经心地盖在他的黑发上。他叫方伯骞,大乾帝国海军“建威”号蒸汽炮舰的管带,现在正乘座英国优等轮船“九头蛇”号前往上海。他是这艘船上的一个住在靠近船尾的头等舱的旅客。
“九头蛇”号上头等舱里的旅客为数很少。一个垂老的乾国羊毛商人,在英国殖民地发了财,带着妻子和女儿们回到乾国去;一个三十五岁的英国家庭女教师,去上海同一个订婚已达十五年之久的英国男人结婚;一个富有的澳大利亚酒商的多愁善感的女儿,要到乾国去散散心;这几个人和方伯骞都是船上的头等舱旅客。
方伯骞是船上的生命和灵魂,人人都喜欢他。他坐在餐桌的末座,船长尽主人之谊,友好地设宴招待时,他给船长当助手。他打开一瓶瓶香槟酒,跟每一个出席宴会的客人共饮干杯;他讲笑话,自己带头发出洪钟般的欢笑声,谁要是连纯粹出于意气相投而大笑一番都办不到,那就必定是个迟钝的粗汉了。他在猜牌、下棋,以及一切热闹欢乐的游戏里都是个好手,游戏使这围着房舱灯火的一圈人埋头于天真的娱乐之中,飓风可能在他们的头上呼啸而过,他们却充耳不闻;但他痛快地承认自己对于玩牌和下棋毫无天赋。
实上,方管带决不是一个很有学问的绅士。脸色苍白的家庭女教师曾竭力跟他谈论现代文学,但他只是摸摸胡子,瞪眼瞧着她,偶然说一句,“啊,是的!”以及“哈,当然了!”
已经回到家乡修完她的学业的、多愁善感的年轻小姐,曾用雪莱和拜伦去考他,他便公然嘲笑她一番,仿佛诗歌是个笑话似的。羊毛商人跟他谈政治,但他似乎并不深通此道;所以他们就让他自行其是。
吸着雪茄同水手聊天,斜靠在舷墙上凝望水面,用他自己特定的方式使人人觉得他是容易相处的。然而,当“九头蛇”号离乾国只剩一星期的航程时,大家都注意到了方伯骞身上的变化。他变得坐立不安、心神不定;有时兴高采烈,船舱里响彻着他的笑声;有时闷闷不乐,沉思默想。
方伯骞在黄昏里点上他的雪茄时,夕阳正在沉落到波涛后面去。水手们在那天下午告诉他,只要再过三天就可以见到乾国海岸了。“我要跳上第一只招呼我们的小船上岸去,”他大声说道,“我要乘小划艇上岸去,天哪,如果达到这个地步,我就游到岸上去。”
他的头等舱里的朋友们,都嘲笑他的迫不及待,只有脸色苍白的家庭女教师不在此列:她叹息着瞧他埋怨时间过得太慢,推开那没有喝过一口的醇酒,烦躁地把身体投在舱房沙发上,在升降口梯子上跑上跑下,凝视着滚滚波涛。
当夕阳殷红的边缘沉没到了水里时,家庭女教师走上升降口的梯子,到甲板上来散步,而其他旅客都坐在下面喝酒。她走近方伯骞时便停下来,站在他的身边,眺望西天正在消退的那一片猩红。
这位女士十分文静,腼腆,难得参加头等舱的文娱活动,从不哈哈大笑,讲话也极少;但她和方伯骞在整个旅程中一直是很好的朋友。
“玛丽小姐,我的雪茄熏得你难受吗?”他从口角边取下雪茄,用熟练的英语说道。
“根本不碍事;请你继续抽烟好了。我只是上来看看日落。多么可爱的黄昏啊!”
“是,是可爱,大概是吧,”他不耐烦地答道,“可是时间太长了,太长了!还有好几个冗长不堪的白天,还有好几个令人厌倦的黑夜,才能登上陆地啊。”
“是啊,”玛丽小姐叹息着说道。“你但愿时间缩短吗?”
“我吗?”方伯骞大声说道。“我当然但愿如此。你呢?”
“一点也不。”
“可是,难道你在那里没有心爱的人吗?难道没有你心爱的人在盼望你到来吗?”
“我希望如此,”她严肃地说道。他们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他不耐烦地猛吸雪茄,倒象他的坐立不安能加快轮船的航程似的;她用她那忧郁的蓝眼睛眺望着逐渐暗淡的落日光。那是仿佛由于过近地注视铅印书籍和精细刺绣而弱视的眼睛,那也许是由于在寂寞的深更半夜里偷偷地垂泪而悄悄失去神采的眼睛。
“瞧!”方伯骞突然指点着跟玛丽小姐的远眺正相反的方向,说道,“新月出来了。”
她仰望苍白的蛾眉月,她自己的脸几乎同样苍白。暗淡。
“这是我们在船上第一次见到新月!我们必须祝愿!”方伯骞说道,“我知道我要祝什么愿。”
“是什么呢?”
“但愿我们早点儿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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