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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巍的脸在烟雾缭绕中显得有些不大清晰,林大海抬头凝视着他,看着儿子的眼睛。
“你本本分分,兢兢业业,尽管没做出多大成就, 可我和妈从没饿过肚子。
小时候那群黑帮崽子来店里砸来砸去,就为了几万元的保护费,你兜里被抢的一毛都没有,被打的鼻青脸肿,但也从没叫过一声苦,喊过一声累。
第二天一早,借邻居的钱出去买菜, 继续开门做生意,说真的, 我佩服你。”
林巍吐出一口长长的烟雾,低着头,望着自己锃亮的皮鞋,远处是父亲那早就变成了灰色的白运动鞋。
“这也是我为什么从小学开始就帮你送外卖,宁愿挨揍也不听话乖乖学习因为我很清楚,你需要我,这个家需要我。
不过你知道吗?”
林巍抬起头来, 表情平静的望着他:“我从来不想成为你。”
对于一个父亲而言,被自己的儿子视作不愿成为的对象,心中会有多难过?
林大海嘴唇翁动着, 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低声的说着:“我也不想你成我这.这个窝囊样,但也不能”
“北大门派和其他帮派不同。”林巍表情淡漠的说着:“你觉得, 如果我想按照正常的速度, 成为一个检察官,需要多久?”
“拿素婉来举例——我为她请了最好的老师,最好二字可不只是体现在教学质量上。
这位老师是首尔学校某位院长的侄女,不但是首尔毕业的高材生,还是专门辅助那些富二代,进入首尔的‘直通车’。
她不仅会搞定你学习上的问题,还会搞定你履历的问题,你知道吗?如果韩素婉不在这里浪费时间,这周末,她的履历上还会最少再增添两个光荣的记录。
比如参与什么福利活动献爱心,又或者参与什么小比赛,我说的那种比赛,是指只要她参加,就一定是第一名的比赛。
等到她向首尔大申请面试的时候,不仅有一份长到令人发指的荣誉榜,还会有一份来自首尔大学内部流出的面试问题的标准答案。
当然,不是复制粘贴的那种,而是她的老师会根据今年的面试问题,亲自动手写好的答案,由素婉背诵后,去做一场完美的秀。
表演结束,在别人还惴惴不安等待考试结果的时候, 她就已经可以在老师的引荐下, 和法律系的教授吃饭, 送礼,叫上一声‘教授nim’。”
林巍将烟头丢在地上,用脚碾灭:“等到正式开学,那些普通人出身的孩子们就会惊讶的发现,很多人在开学的第一天就已经做好了学习的准备,提前和所有老师都打好了关系。
有最好的宿舍,地位匹配的同校舍友,在考试前也会有老师叮嘱她要好好复习哪一方面的知识.嘿。
就像这烟头一样,很多人就被这样无情的碾过去了,可最可怕的是,直到被碾过,他们都永远不会知道这背后的原因。”
林巍看着此刻眼神晃动的林大海,依旧用平静漠然的声音阐述着他所了解的,此方世界南韩的可怕现实。
“大学毕业,想要成为检察官?嘿,每年多的时候三百人,少的时候一两百人的名额,门道就更多了——有的人在考试院一住就是三五年,甚至七八年。
好不容易考上检察官,却被直接发配到大田、釜山、大邱这样的鬼地方,接下来,就是永无止境的干活。
偷窃案、暴力伤人案、偷税漏税案无数的案件会堆在你的面前,你要做的就是拼命的跑,努力的跑,跑个差不多十年,嗯,或许就能升为高级检查了。
然后呢?如果不能跑到首尔来,这一切就毫无意义,于是为了成为首尔检察官,跑到首尔来,再重新开始,每天工作最少十二个小时,可案件永远不会减少,因为在南韩,每一个案子都必须有检察官才能起诉。
而你知道像素婉这样的,早早抢先一步的检察官会是什么经历吗?”
林巍直言不讳的告诉了林大海他所了解的事实:“那群有人脉的人,在一毕业就会被分配在首尔,他的前辈家人早就为他准备好了大案子!
工作?根本不需要!只有底层的检察官才需要二十四小时的跑,被钦定的检察官,只需要配着领导和大人物们饮酒作乐,骑在黑帮头上为所欲为,根据派系做事就足够了!
你知道检察官内部有多少案件是已经证据确凿却未起诉的吗?或许足足有一座山——这一座山的档案文件,就是这些新人的免费履历,他们需要的时候,便拿出一个,就可以在媒体面前恬不知耻的喊着‘十年大案已破’。
媒体会配合他们狠狠吹嘘,于是一代肩负着南韩未来的检察官就横空出世了!
嘿,而这个时候,普通的平民检察官,还在调查是哪个黑帮崽子的左手找不着了呢。”
林巍嘲弄的笑着。
而林大海却早已说不出话来。
这份冰冷的现实或许他闲暇时也曾猜想过,可当林巍将这一切真切的摆在他的面前之后,他便知道,无法再逃避现实了。
“那你知道北大门派很快会变成什么样吗?”
林巍图穷匕见,他目光灼灼的盯着林大海,直到他沙哑的开口配合的问着:“什么?”
“我们会摇身一变,从你所厌恶、憎恨、瞧不起的黑帮崽子们,转身成为报纸上,电视上随处可见的知名企业家,慈善家。
那些许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面的大人物,会和我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看我的脸色吃饭。
到时候,没有人会说我是上不得台面的黑帮崽子.而是林社长,甚至是林会长。”
林巍问着:“如果不走这条路,想要做到这一步.我又需要多久?
爸,时不待我。
既然机缘巧合看到了这机会,走上了这条路,摆在我面前的,就只有一路狂飙。
笑到最后,一将功成万骨枯。
要是输了,万事皆休——也好过我这辈子在泥潭里打滚。
我试过了我真的试过,就这样呆在泥潭里当一只看不见听不着的猪”
林巍摇着头,伸出手,指了指身后,自嘲的笑着:“可那泥潭容不下我.”
“既然他们都不许我当一只无害的猪.那我就得当一只狼,一只老虎,一只狮子。”
林巍走上前去,轻轻摸着父亲鬓边的白发,低头,用脑袋顶着他:“爸,对不起,我没法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当你那孝顺的孩子了。”
“在这韩半岛,贫穷,已经杀死了妈妈,我不能让它再杀掉我们的未来。
想要复仇,想要改变这一切,就必须要踩在高处。”
林巍松开手,重重拍了拍父亲此刻伛偻的脊背,轻声道:“拿着钱,在这儿过好你的日子,或者回去吧,回去最好,现在我能买得起机票,不,我能给你包一辆专机。
回到祖国去,我给你在首都买几栋房子,你再找个老伴,潇潇洒洒的,安安全全的过完后半辈子。
喜欢老家也问题,我每年也可以回去看你,看看你出生的地方。”
林大海说不出话来,他呆呆的看着远处的银行卡,半晌,只是觉得越来越难忍,干脆转过身去,不去看他,双手撑在灶台上。
他曾在这里撑起一整个家,可现在却忽然觉得,连撑起自己这幅日益苍老的身躯都有些费劲。
“如果不想回去,就搬家,搬到梨泰院去,我会给你钱,买个车,顾好店员,好好做一份让自己心安的生意——这是必须的,梨泰院安全,你要是还住在加里峰洞,我就必须每天留着人照看你的安全。
生意做得越大,我就越得小心有些没品的崽子做些畜生的事儿。
你住在梨泰院,我就能放心很多。
当然,你现在倒不用担心这个——你儿子还没混到有人需要没底线到这一步,来威胁他的份上。
只是以防万一。
而且,知道我们父子身份的人也不多,以后,我也不会再来店里过年的时候,我带我女朋友和你见见面,敏舒,你还记得吧?”
林巍转移了话题。
林大海脑袋依旧懵懵的,下意识的顺着他的话题走:“嗯,你高中的同桌,那个老来找你的漂亮女同学是吧,她妈做服装生意的。”
“她粘着我告白,没顶住,答应了。”林巍耸耸肩,故作轻松的说笑着:“我可比你年轻的时候受欢迎多了。”
“那素婉怎么”林大海回过神来,眉头皱的更紧了。
“我只把她当妹妹。”林巍倒是坦然:“不过,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谁知道呢,没准以后我当了总统,或者我的朋友当上总统,我就把一夫一妻改了,或者给我个特赦”
“行了行了!”
林大海打断了他的满嘴跑火车。
他疲惫的站着,看着儿子勾着自己肩膀的手臂,这一次,却没有办法再说出什么让他滚蛋之类的话了。
“你妈妈在这我不走。”
林巍拿捏了他的心理,笑吟吟的松开手,不给他顺势发火泄愤找补回来的机会,后退几步:“等你这儿开火了,我叫个外卖,尝尝你的手艺。
哦,如果姜科长,或者马刑警之类的人来问你和我的关系你就继续骂我是黑帮崽子就行了。”
他对着父亲眨了眨眼,林大海虽然不明所以,但也只是闷闷的点点头,一向话不多的他,也只能看着林巍留下一张银行卡,一盒高档的香烟后,便向外走去。
直到了门口,林巍才停下脚步,扭头看他:“每个月我都会打钱进来,放心用,不要存着,我可不用你给我攒钱,你这点钱可不够我在清潭洞买豪宅
我名下有正规的企业,卡的密码是妈的生日。
我知道你肯定记不住你自己的。”
说完后,他便推门离开。
大厅内的韩素婉不知道他们聊的怎么样,可看林巍笑着出来,大概便猜到了许多。
她松了口气:“欧巴,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说服叔叔。”
“算不上说服只是让他接受现实罢了。”林巍看她拿着扫帚的样子,便忍不住有些埋怨的拍拍她的头:“未来的大检察官,就这么喜欢做家务啊?”
“我知道错啦可你也知道,我要是不来,就是叔叔一个人好啦,我知道啦,我一会就回去,保证不耽误补课,老师都同意了”
林巍怎么会真的生她的气的呢,只是说道:“以后就不用这样了,我爸就是再食古不化,也不至于半点变通都不懂,他这辈子,最讨厌拖累别人。
哪怕是为了让你好好上学,他也会老老实实雇人的,你就专心准备你的考试,老师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我都会安排好的。”
韩素婉哦了一声,却只是低头看着脚尖:“一会还要去忙吗?”
“陪你吃个午饭再走.要不然怕你背后扎小人。”
林巍的玩笑话让她抬起眼来,咬着嘴唇:“哎呀”
“行啦,想吃什么?”
“炸鸡?”
“好。”
林巍没有拒绝。
走出门后,他便看见了站在汽车旁的权俊佑,微微颔首,但不靠近,权俊佑便知晓了他的意思,微微鞠躬后便留在了原地。
韩素婉看着他的进口车,眼神停滞了片刻,双手背在身后,有些自卑的低着头:“欧巴现在可真厉害啊。”
“等你学业有成,但凡看见坐这种车的,一抓一个准”
林巍笑着,带她去吃炸鸡——对于他们而言,炸鸡已经算得上是大餐了,来到梨泰院这种地方吃炸鸡,更是在以前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事。
吃饭时林巍有意引导话题,她也才逐渐调整好心态,林巍迁就着她,主要聊聊她学校的事,又选择性的聊了聊首尔大的话题。
回家的时候,林巍便让权俊佑开车先把她送回家去。
他给韩素婉的钱可远远不够那位老师的真实收费,严格算起来,这两个月的私人辅导,全套流程,花销就不比他给崔敏舒开店的钱少了。
好在如今的林巍今非昔比,往日对他来说极其高昂的费用,现如今看来却也不过如此。
当然,这部分真相,林巍选择隐瞒。
就像他了解崔敏舒一样,他很清楚韩素婉的性格,温柔、善良,却又难掩骨子里的自卑——打第一面见到她,她那受惊的如同小鹿似的躲闪的眼神,便让林巍记忆尤深。
崔敏舒虽然也自卑,但她调节能力很好,承受能力更是远超常人,这也是为什么林巍敢和她确定关系的原因,若是换做韩素婉,眼下他是说什么都不会答应的。
别看她天天打趣说什么要为林巍烧香拜佛,加入什么教堂的合唱团,但这也正是因为她清楚的知道有些事是难以避开的,与其什么都不说,还不如大大方方的表现出来。
而除此之外,她却从不因此表现得很是柔弱,更不会胡思乱想,也不会因为两人的差距而暗自神伤,或许有,但她只会因此表现得更粘人罢了,把心里的感觉表现出来,反倒不会让两人有隔阂。
韩素婉还不是他的女朋友呢,便天天胡思乱想的,要真成了他女朋友,怕不是每天都得客串几回望夫石——好在贫穷虽是一种折磨,也是一块磨刀石。
只要能熬过去,谁都会有几分坚韧的地方,她的自卑也仅限于对林巍而已,毕竟,对于像他们这样的穷人来说,或许连关心都是一份稀缺的资源,谁也不会轻易给谁。
等把她送回家去,林巍便回了自个儿家。
不出意外,这几天他大概哪里都不会去了。
提问:在明知有可能会被仇家盯上,身处危险的时候,最好的选择是什么?
林巍给出了答案。
他选择成为宅男。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他每天在家看书,看电视,看报纸新闻,剩下的,便只是用电话联系各路人马,实时获取必要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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